“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2008年1月20日晚，纷纷扬扬的雨雪飘落在蓉城的大街上，街上的行人异常稀少。这一天，是北京大学环境科学学院大三学生贾森回家的日子，多年来一直靠在大街上摆摊缝纫衣服挣钱维持儿子学业的母亲刘群华，早早收摊回到家中为儿子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然后就冒着越来越大的雨雪来到街边，朝籍田镇客运站的方向不停地张望。终于，在冰冷的雨雪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刘群华不由激动起来：儿子贾森平安回家了——

2年多过去了，2005年夏天儿子贾森得知北京大学录取书时激动的一幕，至今仍然时时浮现在刘群华眼前，更加让她对当初的选择庆幸不已。贾森是2004年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并以578分的高考成绩被省内一所名牌大学录取，然而由于对所录的专业不感兴趣，贾森萌生了复读高三、来年再次参加高考的念头，但又害怕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母亲会加以反对，犹豫了很久才说出了这个想法，不料却得到了母亲的理解和支持。第二次参加高考，贾森考出了697分！7月1日晚上10点多钟，贾森接到了北京大学招生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已录取，他眼中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立即从学校飞奔到母亲的缝纫店，看见母亲仍然坐在灯下不停地忙碌，他过了半晌才哽咽着说：“妈，我被北大录取了……”霎时，刘群华手中的针线掉落到了地上……

只有小学文凭的母亲

1982年，籍田镇服装社职工刘群华与老实忠厚的小伙子贾成清结婚了，一年后他们有了可爱的儿子贾森。贾森刚上小学，服装社濒临倒闭，刘群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刘群华下岗后，丈夫每月300多元的工资就成了家里唯的一收入，日子过得更加窘迫。最初，刘群华很想重新去找工作，不管做什么，只要能挣钱养家糊口就行。她于是每天早出晚归，东奔西走，可人家不是说她年龄太大就是嫌她文化太低，这样过了2个多月，刘群华意识到想要重新找工作是多么困难。

“老贾，我会打衣服，我想去街上摆个缝衣摊。”有一天，当刘群华这样对丈夫说时，贾成清大吃一惊：“上街去摆摊牌？你的身体不好能吃得消吗？遇上刮风下雨谁来帮你收摊呢？缝纫机也不轻啊。”“不要紧，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还怕什么刮风下雨？”刘群华回答。没过几天，刘群华的缝衣摊果然就在家门外的街边上摆了起来。尽管刘群华做的衣服十分不错，但生意还是一直不好，一个月下来只能挣到两三百元，而且多数是换拉链和锁边线。刘群华知道，如今人们都习惯买衣服，又有多少人还会拿布料来做衣服呢？不过，她还是不打算放弃：“不管挣多少，一个月总能有些收入啊，也能贴补点家用。”

贾成清上班离家有10多公里路程，不能每天回家。所以，刘群华每天既要摆摊打衣服，又要照顾儿子的生活，但她从没有一句怨言。妈妈如此辛苦，儿子看在眼里，时常感到有说不出来的难受。特别是当他每天放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别人的妈妈牵着孩子在大街上散步和玩耍，而自己的妈妈却还在街边上摆摊缝衣服，他不止一次想问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不用那么辛苦呢？”终于有一天，当贾森提出这个问题时，他看见妈妈的眼里有了泪光：“森森，妈妈如果小时候能够多读点书，现在的处境也不会是这样啊。”到了晚上，当贾森写完作业，刘群华又把他叫到身边说：“妈妈小时候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可就在小学快毕业时，学校停课，妈妈从那时起就没有再上学，所以今天才会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妈妈，你不要难过，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不让你和爸爸失望。”贾森用一双坚定的眼睛看着妈妈，这样回答。

当时，刘群华并没想到，多年后贾森果然实现了他许下的这句诺言……

中学“做生意”的儿子

刚上小学2年级的贾森，尽管对妈妈做出了这样的保证，但男孩子都贪玩，他曾不止一次为此而被妈妈严厉批评。最让贾森记忆深刻的事情是，在他上小学4年级时，有一天他和几个同学打闹时，不小心把一户人家的煤气灯打坏了，几个同学赶紧向学校跑去。可贾森刚跑了几步又停下来，他想起妈妈常对他说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我把别人的煤气灯打坏了本来就不对，如果再跑了不是错上加错了吗？”贾森这样想着，他又走回到那户人家的门口。“阿姨，要多少钱我赔你……”看见这个小男孩子能够如此勇敢地承认错误，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也不好再责备他：“算了，阿姨不要你赔，往后不要再这样淘气就行了。”但那天，贾森心里却一直感到不安，他第二天硬是从自己积攒下的零花钱中取出5元送到那个阿姨家里。孰料，这天中午，当贾森放学后刚回到家中，他看见妈妈一脸铁青。“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打坏了别人家的煤气灯出不说一声，你赔的5元钱是从哪里来的？”这时候，贾森才知道那个阿姨原来和妈妈认识。

“妈，5元钱是我舍不得吃早餐节省下来的。”原来，由于丈夫不能每天回家，刘群华有时候早上要忙着出去摆摊，没有时间给儿子做早饭，就拿几毛钱让儿子去街上吃个馒头和稀饭。“我本想把钱存起来买书……”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刘群华已转过身去，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刘群华永远忘记不了有一年“三八”妇女节，儿子所送给她的那份惊喜。

由于眼睛不好，刘群华在打衣服时，每次穿针线都会很费视力。“我记得那年妇女节，当我忙碌了一天晚上回到家中，我突然看见在床头上摆放着一个穿针器和一封信。信是贾森写给我的，他对我说：‘妈妈，今天是妇女节，看见人家的妈妈都是在公园、电影院里过节，我的妈妈却只能在街边上过节，我真的好难受……这个穿针器是我用零花钱买给妈妈的节日礼物，我以后一定要让妈妈成为最幸福的人。’看完信，我哭了，我发现孩子真的是太懂事了。”采访中，当刘群华说起这件往事，她的声音就一阵哽咽。

1998年，贾森上中学后家中的处境更加困难，父亲贾成清所在的那家化工厂也每况愈下，连续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一家人的生活只能靠母亲打衣服来维持，贾森常想自己能不能为父母减轻一些负担呢？一次，贾森在学校看见很多同学喜欢玩小玻璃球，他不由灵机一动，第二天中午就跑到离家不远的批发市场买了100个小玻璃球。这种小玻璃球在批发市场上只卖0。15元一个，可在学校外的商店里却要卖0。5元，于是贾森就以每个0。4元的价格向同学出售，结果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他一下子就赚到了20多元。贾森兴奋极了，他放学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卖小玻璃球赚的钱交给妈妈。“森森，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看见妈妈惊讶和困惑的神情，贾森这才说出是自己卖玻璃球赚的。“森森，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怎么能小小年纪就想着去赚钱呢？”“妈，我看你和爸爸成天都那么辛苦，我是想让你们轻松一些啊……”贾森的解释如同刀一样割在妈妈心上。

这天晚上，贾森坐在台灯下学习，刘群华轻轻走到儿子身后。“妈，你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贾森抬起头见妈妈脸上淌满泪水。“森森，妈刚才责备你，是怕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和妈妈一样会吃很多苦头啊……妈妈知道你看见我挣钱辛苦，心里难受，可你还小，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你只有好好学习就是对妈妈最大的安慰。”妈妈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让贾森如梦方醒：“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和爸爸失望。”

第一次高考的失落

贾森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初二时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还获得了二等奖。不过，贾森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在学习之余喜欢上网，喜欢打游戏，最喜欢的还是踢足球。然而，在上初三时，贾森有一次踢足球，他与对方一个同学在抢球时，由于用力过猛将那个同学撞倒了，造成骨折。贾森很内疚，特别是当了解到那个同学的家在农村，贾森更是忐忑不安，他萌生了要在学校为这个同学组织捐款的想法。但贾森当时并不是学生会干部，根本没有权利组织捐款，于是他找到学生会提出建议，可四五天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贾森终于忍无可忍，他决定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从写倡议书到制作捐款箱，贾森做得一丝不苟，还去银行开办了一个接收捐款的账户，几天时间就为那个受伤的同学募集到了近2000元捐款。当贾森把这些捐款交到那个同学手中时，那个同学哭了，他后来和贾森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这件事情，贾森回家后从没有向刘群华提起。直到中考结束后，她去参加儿子的家长会，听见班主任老师在家长会上表扬贾森乐于助人的精神，她才知道儿子做了这样一件善事。

刘群华虽然常对贾森说，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学习，然而更要求儿子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所以，当听见老师说贾森在学校组织为受伤的同学捐款，刘群华感到几乎比贾森在中考中考出576分的好成绩更让她高兴，她决定要奖励儿子。“森森，这200元是妈妈奖励你的。”看见妈妈将200元递给自己，贾森却迟迟没有接到手：“不，妈妈，我不要。”“森森，你拿去吧……要上高中了，看看要买什么书就去买几本，再说也该给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了。”

妈妈的话提醒了贾森。不过，贾森并没有用这笔钱去给自己买衣服，他只是买了几本学习上要用的工具书，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都积攒起来，他要用这笔钱去交学费。上高中的几年里，贾森的学习成绩一直是籍田中学的骄傲，他也把考上北大和清华作为了自己将要冲刺的目标。可2004年春节后，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贾森却常常莫名其妙感到头疼。

刚开始时，贾森并没有把这种症状当作一回事，在他看来头疼是因为长时间看书造成的，于是每天除了上课外，他回到家中就陪着爸爸妈妈聊天、看电视，然后就早早上床睡觉。但，10多天过去了，贾森发现自己仍然只要一看书就会头痛，而越来越厉害，他这才告诉了爸爸妈妈。贾成清和刘群华立即带儿子去医院进行检查，结果医生也说有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造成的神经性头痛。然而，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贾森的头痛还是日复一日，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森森，如果实在不行，今年就不要参加高考，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几个月，明年再去考吧。”一天，当刘群华对贾森说出她和丈夫已商量了很久的这个决定时，贾森却坚决不同意：“不，妈妈，我一定要参加高考，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考上最好的大学。”就这样，2004年6月7日，贾森和同学们一起走进了高考场，而且考出了578分。面对老师和同学们的祝贺，贾森一脸茫然，因为他知道578分虽然超过了省内重点大学的录取线，却很难让自己走入北大的校门。“如果没有考上北大的实力，能够上一所重点大学我就很知足了。可我相信我有能力考上北大，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影响了我的发挥，我心有不甘啊。”谈到当时的想法，贾森这样说。所以，当高考成绩比自己低了很多的同学都在为考上大学而欢庆时，贾森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想复读一年再参加高考，然而想到家中的处境和妈妈挣钱的艰辛，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打消这样的念头，尽管他并不甘心放弃要上中国最好的大学的理想。

第二次高考的传奇

儿子的心事自然瞒不过母亲，刘群华悄悄对丈夫说：“森森好像对他的高考成绩不太满意。”“不会吧，他已经上重点线了。”刘群华摇摇头：“不对，森森的想法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果然，当年7月份，成都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中时，她发现儿子的脸色更加难看。“森森，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你的要求只要是对的，妈妈一定会支持你。”晚上，刘群华决定跟贾森认真地谈一次。“妈，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些不甘心，我想考的是北大……”“那你是不是想再复读一年？”妈妈的话把贾森吓了一跳：“不，我不想复读……”说着，贾森就低下头去。

“森森，你如果真的想复读就说出来……妈妈这辈子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所以希望你能多读点书，多学点知识，我们在这方面一定会尽力帮助你。”听着妈妈的话，贾森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妈，我如果去复读一年，你相信我能考得更好吗？”“相信。”刘群华笑着点点头。刘群华把准备让贾森去复读的想法告诉丈夫后，一家人很快达成协议：放弃去那所名牌大学就读的机会，贾森复读一年高三……“爸妈，你们放心，我明年一定要考上北大。”

考上重点大学的贾森却要回到母校重读高三，很多人不理解贾森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过，让贾森和爸爸妈妈始料不及的是，学校老师全都赞成他的选择，不仅为他减免了复读费，而且每月还发放给他100元生活费。父母的理解，学校的支持，这时就成为了贾森的学习动力，他发誓要在今年高考中再向北大冲刺。此后一年，贾森如同经历了一次炼狱般的长途跋涉，他每天用于学习的时间都不少于15个小时，除了吃饭和睡觉外，几乎把每分每秒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双眼视力迅速下降，不得不去配上了眼镜。

贾森终于成功了——2005年6月24日，当贾森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是697分，比起去年提高了100多分，他立即赶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正在缝衣服店忙碌的妈妈。但贾森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了解到当时四川省高考成绩在700分以上的考生达到40多人时，贾森对自己能不能被北大录取失去了信心，于是准备填报上海的一所大学。7月1日，他把填好的志愿表交到学校，可没想到这天晚上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北京大学招生办公室打来电话，说他已经被北京大学环境科学学院录取！

“可我在志愿中填写的是另一所学校，怎么办呢？”贾森虽然欣喜若狂，冷静下来，他又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他犹豫再三找到了班主任老师。“不要紧，志愿表现在还在县招办，你去改一下就行了。”第二天清晨，贾森顾不上吃母亲做好的早饭便心急火燎地坐上了去双流县城的班车，早早地赶到县招办修改了自己的志愿。

仅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下岗女工刘群华，硬是将儿子送进了北京大学，一时间在籍田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贾森明白，4年的大学生要花去近10万元，他不知道父母将如何挣钱来支撑自己走完这段求学之路，所以他想去北京上了大学后，就一边学习一边打工，让爸爸妈妈轻松一些。“当时，森森其实刚参加完高考就找了一份家教，可他还想多找几份，他说在去北京上学前多挣一点钱。”在刘群华眼中，儿子的体贴让她最为难忘与感动。她说今后不管有多么艰难，她都会咬着牙支撑儿子走下去，绝不让儿子动摇求学的信心。

采访后记

一转眼，贾森已上大三了，每年的寒暑假他都会从北京回家，在缝纫店里帮妈妈干活，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看不出这个长得瘦高、斯文的男孩子竟是北大的高才生。贾森明白，这么多年来，家里的处境一直艰难，而自己去北大上了大学后，由于忙于学业，根本没有时间去勤工俭学，他只能利用暑假和寒假回到家乡的时间开办中小学生补习班，赚取学费，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父母肩上的压力。贾森说，父亲去年也下岗了，不得不去成都一所中学做保安，每月挣700多元工资和母亲一起艰难支撑着他的学业，他为此时常感到愧对父母。所以，今年寒假，贾森早早赶回家乡，他打算早一天把补习班办起来，多挣几个钱，让父母欢欢喜喜过一个快乐的春节，在未来的日子里也能轻松一些，不用成天为了自己的学费而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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